临近乡祭[30]了,与往日不同,小镇上充满了生气。而且,这家古老的站前旅馆好像也已经客满了。
“哎呀旅客,不巧今天已经客满了,乡祭啦。”
已经很老了的老板娘,看着旅客的脸,惋惜地说。
“不,无论如何请让我住一个晚上吧,到处都被拒绝了。”
男人用一只手擦了一把汗,把扛着的东西轻轻地放了下来。那像是照相机。男人飞快地介绍说自己是一个摄影家,为了拍这一带的风景,特意从东京过来的。
“是要放在杂志卷首的照片啊,杂志的。天不晴,没法工作啊。明天一定要把那一带的山拍下来。什么样的房间都行,求您了。”
老板娘眨巴着眼睛,想了一会儿,然后说:
“旅客,如果阁楼你不介意的话,就请住下吧!”
“行啊,只要能伸直了腿睡觉就行。”
男人已经在脱鞋子了。
爬完嘎吱嘎吱作响的陡楼梯,就是那个房间。这间屋子倾斜的天棚都变成了黑褐色,阴冷灰暗的房间,好像是一个杂物间。惟一的一扇窗户的玻璃,好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擦过了,脏兮兮的。
“阴暗的房间呢!”
男人“哗啦”一声打开了窗户。刚才还求人家说什么样的房间都行,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,嫌恶地看着窗边积满了的尘埃。女服务员把他带上来以后,立刻就下去了,连杯茶也没有送来,说了声“拜托”就把登记簿放在了褪成红褐色的榻榻米上。登记簿在风中打着卷儿。男人在它上面蹲了下来,在姓名一栏写上了“佐山周一”几个大字。然后,站了起来:
“棉坐垫[31]在什么地方?棉坐垫呢?”
顺手打开了柜子、壁橱,可里头塞满了满是灰尘的旧东西,根本就没有什么被褥。
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佐山周一扑通一声坐到了窗户下面,抱住了大腿。
远方的笛声,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。
“说是乡祭了。”
周一这样嘟囔着,一边闻着风的味道。身子给柔和的阳光罩住了,周一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。这样恬静的地方,什么时候也曾经有过吧?周一想。对了,这样宁静的向阳暖和的地方,儿时曾经有过,是无忧无虑地睡在母亲膝头上的那会儿……
不知为什么,心情突然变得好极了,周一一骨碌躺了下来。
躺在那里看着山里的天空,天怎么会这么蓝呢?周一真想让自己的一颗心,在那片小小的、被切成正方形的蓝天中浮上一会儿。整天扛着沉重的照相机在街上转来转去,他有点疲倦了。周一想到了那些拍完又丢弃了的数不清的照片。接着,又想起了一直住到昨天为止的那夕阳斜照的窄窄的寄宿房间。
“那样的生活继续下去,有什么意思呢……”
周一叽叽咕咕地嘟囔着。然后,目光突然移到了壁橱的方向,不由得怔住了。
那里有一片蓝色让人眼睛一亮,与刚才看到的天空的颜色一样。就宛如浮在房间里的一片天空的碎片似的。
“……”
周一猛地爬了起来。然后定睛一看:
“什么呀,不是毛线吗?不是围巾吗?”他嘟囔道。
从刚才自己“嘎吱”一声打开、忘了关上的壁橱的旧物里,轻轻地垂下来一条围巾。
“可是……怎么会……这颜色怎么会和今天的天空一样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