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怎么进了派出所的?”
塔博尔卡脸没发红,也没感到不安。他不慌不忙地立即讲起来:
“我的狗不咬人。不像那些高大围墙里边的狗总是龇牙,那样凶恶。那些狗的黑鼻子从大门下面探出来,就像双筒猎枪一样。而我的狗总摇着尾巴。
它是一只白狗,眼睛上方长眉毛的地方长着一对三角形的棕色斑点……”
男孩讲得很平静,声音单调。每个字就像光滑的小珠子一颗颗地从他嘴里蹦出来。
“它也没咬那个女人。它只是跟她逗着玩,咬住了她的大衣。可那女人往旁边一躲,大衣就被撕破了。她认为我的狗咬人,便大喊大叫起来。把我拉着去了派出所,小狗则在一旁跟着跑。”
男孩抬头望着校长:“还要讲下去吗?”校长坐在椅子边上,胸口压在桌子上。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仿佛在瞄准。这双眼睛除了塔博尔卡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“说下去。”
“我们在派出所被扣了两个小时。我们站在墙边等着。可是在派出所里并没把狗打死。有一个留胡子的叔叔还抚摩了它几下,给它糖吃……原来,狗应该有号牌和嘴套。这是规定。可是我捡到这条狗时,它既没有号牌也没嘴套。总之,它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你是在哪儿捡到它的?”
“在乡下。主人搬进城里去了,就把狗扔掉了。小狗在路上跑,到处寻找主人。”
“先养狗,尔后又扔掉!”
校长的这句话脱口而出,他突然觉得在说出这些话以后,已经不能用拳头敲桌子训人了。
男孩没接他的话茬。
他出乎意料地提出异议:
“他们丢掉了狗,但并没杀死它。我碰上了它,把自己的早点给它吃,从那时起它就没有离开过我。”
“你的狗叫什么名字?”
“不知道。他的主人不是走了吗?”
“可你总得叫它吧?”
男孩迷惑地瞅瞅校长。
“你没给它起个名字?”
“干吗要起名字?”
他终于松开了沉重的书包,书包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“它原来有名字。我只是不知道叫什么。我问过别的孩子,可没人记得它的名字。”
“你该给它起个名字。”
男孩摇了摇头:
“既然狗原来有名字,何必再给它起新的。每条狗只应该有一个名字。”
这时,塔博尔卡看着搁在桌子边上的铜烟灰缸。烟灰缸很干净,闪闪发亮。显然新校长是不吸烟的。
塔博尔卡抬起手,挠挠后脑勺,校长发现他的袖子上有一块大补丁。这块补丁就像栅栏,挡住胳膊时不露出来。
男孩突然停住了嘴,又突然往下讲,仿佛他将一半想法留在心中,只说了一半出来。
“我第一次把狗带回家时,他正好出门在外。妈妈说:‘狗只会带来肮脏!’狗怎么会带来肮脏呢?它只能带来欢乐。后来,妈妈又说:‘我可不伺弄你的狗,你自己来弄吧!’我要这条狗,就是为了自己伺弄它的。我的狗很聪明。当我背诵诗的时候,它就望着我的眼睛在听。当我解不出算术题的时候,狗就在我腿上蹭。它这是在鼓励我。后来他回家来了,就把狗撵走了。”
塔博尔卡两眼没离开烟灰缸。而校长把手指交叉在一起,放在面颊底下,一对眯缝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男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