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元二年(公元前87年),汉武帝生了重病,往来于长杨、五柞宫殿之间调养。有人想在汉武帝病重间再次兴风作浪,指示看风水的上书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气。多疑的汉武帝竟然派遣使者命令官府说,关押在长安监狱中的犯人,无论罪行轻重,一律杀之。老皇帝希望通过这样决绝的做法来扫除一切对自己权力的威胁。
内谒者令郭穰连夜赶到丙吉主管的监狱,要执行皇帝的旨意。丙吉勇敢地抗拒圣旨,命令关闭监狱大门,拒绝使者进入。他隔着墙壁高喊:“皇曾孙在这里。其他人因为虚无的名义被杀尚且不可,更何况这是皇上亲生的曾孙子啊!”
双方僵持到天明,郭穰还是进不去监狱。他只好返回宫中将情况报告给汉武帝,并弹劾丙吉抗旨。汉武帝受到这次挫折后,反而头脑清醒了许多,叹气说:“这也许是上天借丙吉之口来警示我吧!”
汉武帝没有追究丙吉的罪过,也没有继续下达杀犯人的圣旨,相反却宣布大赦天下。说来也奇怪,不久汉武帝的病竟然好了。
丙吉主管的监狱一下子就空了。刘病已的两位奶妈分别回淮阳和渭城去了。刘病已也不再是犯人了,可以做一个自由的普通百姓,真正算是虎口脱险了。丙吉忙张罗着给刘病已找一个去处。他终于打听到刘病已的父亲史皇孙刘进的舅舅史家。史家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卫太子刘据,就是史良娣。当时史家还有刘病已的舅曾祖母贞君和舅祖父史恭,一家人住在长安近郊的杜县。丙吉便把刘病已送到杜县史家。史恭见到这个外甥的儿子,史老太太见到这个曾外孙,惊喜交加,接过了抚养大任。老太太对刘病已异常疼爱,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。只有5岁的刘病已当时还没有记忆,在新的、舒适的环境中,对之前的监狱生活逐渐淡忘了。他对长安监狱中的高墙、两位慈祥的奶妈和那可以自由出入的丙吉的印象越来越模糊。史家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,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环境,也刻意不提长安的监狱。丙吉回到长安,继续去做他的官,绝口不提刘病已的事情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为过去式。
晚年的汉武帝最终知道了“巫蛊之祸”的真相,明白了儿子刘据的苦衷与冤情。他悔恨不已,下诏罪己,开始为案件平反。刘病已的命运开始改变。
临终前,汉武帝依然对亲自害死儿子耿耿于怀。他想到刘据这一脉中还保留着一个独子——刘病已,于是下诏令宗正(主管皇室族系的官员)将他的名字重新载入皇室的牒谱,正式恢复了刘病已的皇室成员身份。
在中国传统社会中,血缘身份是个人非常重要的组成要素。对于皇室政治来说,血缘尤其重要。它通常是一个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。对于刘病已来说,在恢复皇室身份之前,尽管他是前太子的孙子,但作为被排除在皇室队伍外的人,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。相反,他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,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收养刘病已。可怜的孩子只能住在舅祖父家里。现在,刘病已恢复了皇室身份,不仅上升为贵族阶层,而且具备了进入政治核心的可能性。更值得留意的是,刘病已的血脉出于汉武帝嫡长子刘据,而且是刘据这一脉唯一的后人。尽管他还没有封爵,但政治前途无量。
按照制度,未成年的皇室成员由掖庭令看管抚养。刘病已也从杜县舅祖父家被接到了长安来接受抚养教育。巧的是,当时的掖庭令张贺年轻的时候是刘据的家臣。刘据生前对张贺非常好,张贺也始终念着前太子的恩德。现在,他很自然地将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对前太子的孙子的身上,对刘病已的抚养教育格外上心。
张贺不仅在职权范围内处处优待刘病已,而且自己资助刘病已读书游学。刘病已慢慢长大后,张贺还为他迎娶了暴室的啬夫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为妻。依靠妻子许家、张贺和舅祖父史家的关心和资助,刘病已接受了系统的教育。他向东海澓中翁学习《诗经》,喜欢读书,也非常用功,闻名一时。同时,刘病已也喜欢游侠,斗鸡走马,游山玩水。这是当时上流社会的普遍爱好,但刘病已没有沉溺其中,相反却利用游玩的机会,观察风土人情,深知人民疾苦,接触到了真实的社会。刘病已虽然在长安居住受教育,但还是经常回杜县史家居住。他终身都非常喜欢杜县一带的山水,“尤乐杜、鄠之间,率常在下杜。”史恭的儿子刘病已的表叔史高、史曾、史玄都和刘病已在一起玩耍长大。史称他“具知闾里奸邪,吏治得失。数上下诸陵,周遍三辅”。年轻的刘病已在关中一带游历学习,小有名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