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听也不愿意听,他怒气冲冲地拔掉塞子,打开水龙头,脏东西漂起来,把下水口给堵死了。爸爸跑到厨房拿来一瓶盐酸清洗液,把它一股脑儿倒进下水口,盐酸液吱吱作响着泛起泡沫,气味刺鼻,浴缸里的脏东西被渐渐溶化了。
安娜在一旁想:就算小矮人从我耳朵里掉出来没有摔得粉身碎骨,就算他被吸进吸尘器里没有让脏东西闷死憋死,就算他在浴缸里侥幸没被淹死,那他现在也完了——被盐酸烧死了,骨头渣子都剩不下!
她扒着浴缸的边弯下身子,对着吱吱作响、气味刺鼻的泡沫轻声嘀咕:“安息吧,小矮人。阿门!”
爸爸又打开水龙头,把盐酸清洗液冲得一干二净。“我对你起誓,”他说,“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,我就把你交给别人领养!”
“那我至少能换一个好爸爸。”安娜跑出浴室,她在想,对于小矮人的死,她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呢?想了一会儿,她决定不必悲哀:从一开始,那小矮人对她就不够友好,而且他是那么一丁点大,还那么娇气!有谁会稀罕这样一个只有指甲盖大的小矮人呢!再说,我本来也不想跟小矮人之类的有什么关系嘛!
两星期后的一天,安娜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,专心地用五颜六色的木珠串一根长长的珠链,突然听到脑袋里有人在打哈欠——一连三声,响亮清晰。又听到小矮人说:“现在我好像睡足了!”
这是那种每天需要很多时间用来睡觉的小矮人,他们往往一睡就是一两个礼拜,有时一两个月甚至更长;他们醒着的时候却不多:五分钟,十分钟,半小时,除非迫不得已,很少清醒超过一小时。在极特殊的情况下,他也能做到一整天清醒不睡,当然这对他来说,既违背他的意愿,又违背自然规律。
安娜吓了一大跳:见鬼,小矮人没死呀!
小矮人说:“我觉得你这人很不够意思,怎么就盼着我死啊!”
安娜没敢出声:这该死的家伙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?
小矮人马上说道:“嘿,拜托,我就住在你的脑袋里,当然知道你在想些什么!”
安娜差点又要开始尖叫和甩头。但这对已经在她脑袋里的小矮人还有什么用呢?——安娜对这一点已经想清楚了。这会儿爸爸还没下班回家,家里只有布劳乃斯太太——她每天上午来打扫卫生做午饭,照看安娜。这位布劳乃斯太太最听不得孩子吵闹,安娜一吵闹,她就怒气冲天。再说,对“脑袋里有小矮人”这种事,布劳乃斯太太只会比爸爸更觉得不可理解。
安娜脸色苍白地僵坐着,手中的珠链滑落下来,五颜六色的木珠撒了一地,有几颗慢慢地滚到过道上。刚好,布劳乃斯太太从客厅走到过道里,一脚踩在一颗珠子上,身体便腾空“飞”了起来,屁股着地重重地摔在厕所门外。“噢,天哪!”她痛苦地呻吟不止。当她从屁股下面摸出两颗珠子时,顿时火冒三丈。她爬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到安娜的房门口,伸出手中的那两颗珠子大吼大叫道:“都是你干的好事,害得我尾骨都摔伤啦!谁想得到啊,干这份照看你的活儿竟会有生命危险!”
安娜不答话,仍是小脸苍白地坐在那儿,全身僵直得像截树桩子。
“你至少也该向我道声歉吧,”布劳乃斯太太仍喋喋不休,“看来,是没有人教过你礼貌规矩啦!”见安娜不做声,布劳乃斯太太转身走回过道,一边捡撒了一地的木珠子,一边唠叨:“对付这样的孩子,非得有船缆那么粗那么结实的神经!危险补贴,痛苦赔偿金这次全都不能少。这也实在太过分啦,不行,我得找份别的工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