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吉又失望了。
然后又过去了好几个月,新吉对媳妇说:
“鱼店里卖鲷鱼[27]的生鱼片了,偶尔也想吃点海鱼啊!”
媳妇默默地去买鲷鱼了。第二天,新吉这样说:
“下回想吃上等的羊羮[28]哪!糖水煮栗子已经吃腻了。”
然后,又说出了这样的话:
“山里的东西怎么说,也是有一股子土腥味啊!蘑菇呀、山薯呀,偶尔吃吃还行,总吃、总吃就腻了呀!”
每当这种时候,媳妇还是按新吉说的去做了,但脸上是一种凄凉的表情。渐渐地,不再用那个不可思议的碗了。
于是,一开始觉得那么光洁美丽的碗,在新吉的眼里看上去,成了一个破旧、土里土气的餐具了。一天早上,去上班之前,新吉说:
“下回买一个新的碗吧!买一个漆得漂亮、外边也带图案的碗吧!”
听了这话,媳妇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。只是睁大眼睛,恐惧地盯着新吉。然后,终于用嘶哑的声音说道:
“以前……我说过的话,你忘了吗?”
新吉装做没有听见,出了家门。
然后,到了上班的地方,他像往常一样地干起活儿来,可不知为什么,这天手腕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了。吃了中饭也好,吸了烟也好,活儿就是干不下去。为了给自己鼓劲儿,他又试着哼起了鼻歌,可是刨子就是不滑,锤子也重得不得了。媳妇那凄凉的面孔浮现在了新吉的眼前。
(我不该说那种话啊……)
于是,他惦记起家里来了。
傍晚,一干完活儿,新吉匆匆忙忙地收拾好工具,就往家里赶去。走在街上,被秋天的晚风一吹,眼前浮现出来的全是媳妇的面孔。请好好珍惜这个碗!他记起了媳妇那时说过的话。媳妇身上那把和服的长袖子在身后束得紧紧的带子,浮现在眼前。新吉不由得奔了起来。奔呀奔呀,奔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,总算是“嘎吱”一声推开了家门,可家里像洞窟一样昏暗。也没有点灯。也没有晚饭的香味。
“喂,我回来了!”
新吉大声地叫着。但是,家里鸦雀无声。新吉进到了屋子里。他朝只有一个房间的家里看了一圈,不见媳妇的身影。
“我是在噩梦里吧!”
新吉想。可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,一听到挂钟那丁丁当当的声音,他相反又像是刚从一个美梦中醒过来似的。
什么都和从前一样了。媳妇来之前,家里就总是这样一片昏暗、冷冷清清的……
“又恢复到了原状。”
新吉嘟囔道。然后无意中朝矮脚饭桌上看了一眼,那个碗还在那里。那被留在那里的,不就是那个闪闪发亮的红色的大碗吗……
(是忘了吧?)
新吉走到矮脚饭桌的边上,两手轻轻地捧起了那个碗。
碗又冷又轻。打开盖子,里头空空的。只有盖子反面的狗尾草图案,分外显眼。新吉出神地凝视着那个图案。
不知为什么,他总有这样一种感觉,越看,那就越是像山里黄昏时的风景。那红红的漆,让人联想起满天的晚霞。那圆圆的碗盖,让人联想起一轮大大的落日……
过去,曾经有过这样的黄昏啊!新吉想。母亲背着筐,走在长满狗尾草的道路上的背影,浮现在了他的眼前。他又想起了一路小跑、跟在母亲身后的自己小时候的样子。白色的狗尾草在头顶上摇晃着,四下里充满了太阳的味道……